穆青菱並未著急地迎上前去，而是在一旁藏著身形，眼看梁明翰進了冷宮。

掐著時辰，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辰，青菱隔著院墻聽見裏頭有了動靜，估計是梁明翰要出來了。

她忙從路旁迎上去，正趕上梁明翰一腳賣出冷宮的門檻。

“九皇子安。”青菱略帶些焦慮愁苦的神色向梁明翰行禮。

梁明翰對這位穆府的四小姐還有印象，正是他曾經搭訕過一次的。他覺得青菱應該對他有些好感。

他在宮中素來不太受尊敬，宮人有時遇見了他也遠遠躲開。此時見穆青菱主動向他行禮問好，梁明翰心中頗為滿意。

雖然探望之事被她撞見了，但是料想她不明白個中糾葛，且不可能聽見自己與母妃的商談，應該是無妨的。

於是梁明翰笑著同穆青菱招呼：“穆姑娘怎麽也在這裏？是閑逛中走錯了路嗎？”

“別提了。”青菱一臉懊喪，“我看著秋高氣爽，這附近又空曠，便來此處放風箏。”

“誰知道一時不慎，風箏線脫手。遠遠看著，倒像是是栽進了這座宮苑裏。”穆青菱只裝作不熟悉宮中地形，“也不知這是什麽地方，門前的守衛看著兇得很，我也不敢進去尋。”

梁明翰點點頭。他只覺得穆青菱不常來宮裏走動，一時不清楚宮苑情況也是難免的。

誰又能想到，穆青菱前世已經在宮中蹉跎了半生呢？

“這……”梁明翰面上卻有些難色。他此來是探望陳妃的，冷宮的護衛已經被他買通，要帶穆青菱進去倒也不難。

梁明翰想到穆青菱的家世，覺得她日後可能會有用，破壞了她對自己的印象不太好。

現下已經被她撞見自己大模大樣進了冷宮，如果不幫她這個忙，豈不是得罪了她？

倒不如賣她個人情，帶她進去找一圈便罷了。

他便皺了皺眉：“此事倒也不難，我帶穆姑娘去院中尋找便是。”

穆青菱便露出欣喜與感激的神色，向梁明翰先行謝過了。

冷宮的護衛見梁明翰又回轉來，且帶了個姑娘，卻也並不多話，只悄悄把門開了個縫，放他們進去。

走過了陰暗的門堂，穆青菱便第一次看見了冷宮中的景象。

這宮苑倒也並不十分破敗，反而像是平民百姓家的瓦舍農莊，林林總總數十間房舍，只是屋門前掛著鐵鎖，窗戶也緊閉著。

靠墻擺著草席與廢棄的木板床。秋日陽光照過低矮宮墻，照亮了院中的三尺之隙。

此處與宮中富麗堂皇的氣氛比較起來，畢竟是太過寒酸簡陋了。

“穆姑娘的風箏是什麽樣的？”梁明翰試圖獻殷勤。

穆青菱一邊比比劃劃向他描述著，一邊往冷宮深處走，越往裏，卻越陰沈黑暗了。

空氣中浮動著塵埃，青菱總覺得自己嗅到了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。

不停有女人的哭叫傳來，或嗚咽或嚎啕。瘆人不已，青菱手臂上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穆青菱暗中查探著四周，又裝作往雜物堆中翻找。趁梁明翰不註意，迅速的藏下了一樣東西。

然後若無其事，又裝模作樣的去別的地方找了一會。青菱最終沮喪地向梁明翰說：“只怕我是看錯了，我的風箏或許是掉在了別處，再也找不回來了。”

適才穆青菱翻找得十分賣力，手心與臉上都蹭上了幾道灰。此時見青菱一臉失落，梁明翰便安慰她：“穆姑娘不必嘆惋，改日我給姑娘送個更漂亮的風箏可好？”

穆青菱惡心極了，不想要他的東西。正不知該如何回絕，卻聽到一陣淒厲的瘋笑聲。

飄飄忽忽，也不知是從何處傳來。在這晦暗發黴的冷宮中回蕩，令人渾身寒毛直豎。

是誰在這裏？是人還是……

一個蓬頭垢面的身影突兀地跳了出來，一下把青菱撲倒在地。來不及反應，穆青菱便被掐住了脖子猛搖。

青菱慌忙兩手亂抓著呼救。雙眼因缺氧而發紅，只能恍惚聽到有宮女急匆匆趕過來，梁明翰也在與那東西撕扯。

“陳妃娘娘……”

“母妃，母妃！”

青菱明白過來，這試圖傷害自己的“瘋子”，恐怕就是梁明翰的生母陳妃了。

穆青菱咬著牙把陳妃的手掰開了一些，透了幾口氣。宮女還在與陳妃撕扯，穆青菱從陳妃手中脫身，靈敏地滑了出來，打量著陳妃與眾人廝打的一幕。

這是穆青菱前世今生，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。

青菱前世並未與陳妃打過交道，只在死前聽說了這個女人要從冷宮歸來，成為聖母皇太後的消息。可此時的陳妃並沒有日後的風光。

她指甲很長，指縫藏著黑漆漆的不明汙垢，身上穿的衣服已經臟的看不出顏色，亂發中似乎有虱子在爬來爬去。

臉上是許久沒有擦洗過而顯出的黏膩發黃，卻隱約能從鼻子和眼眶的輪廓中看出，曾經是個風韻十足的美人。

明明是令人作嘔的場景，穆青菱卻一眼不眨地看著她，直到陳妃終於被制住，哀嚎著被拖進了屋裏。

穆青菱這才收回視線，拍著胸口，被梁明翰扶起來安撫。

梁明翰自然是一陣賠禮道歉，求穆青菱不要與瘋傻之人計較。

穆青菱清楚，陳妃鬧了這一出，是為了嚇唬自己，讓自己再也不敢踏進冷宮的大門。

此事說出去對穆青菱並無益處。世人皆知陳妃瘋癲，且已經被打入冷宮生不如死，再沒有更重的懲罰了。

穆青菱說出自己的遭遇，也並不會受到什麽同情。冷宮是什麽地方？滿屋子的女人有幾個精神正常的。誰去招惹瘋子，被瘋子傷了，那可不是活該嗎？

於是青菱便與梁明翰虛與委蛇，接受了他的道歉，表示自己沒事。

陳妃只是想嚇跑穆青菱，也知道鬧大了反而不好，下手並沒有很重。

因此穆青菱揉揉脖頸，理順了氣，並未過多歇息，便與梁明翰一起出去了。

走到冷宮門外時，她呼吸已經恢覆如常，頸子上也只餘下淡淡的紅痕。

與梁明翰道別不久，穆青菱沒走了幾步，就在途中看見了完顏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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